传统春节是以除夕夜的鞭炮开始,以上元夜的彩灯收尾的。一个震天动地的声响,一个绚丽夺目的色彩,体现中国人独特的想象力。
正月十五元宵节看灯,老北京人一般叫做“逛灯市”,或者叫做“闹花灯”,也有叫做“踏灯节”的,民国竹枝词里就有“银烛影中明月下,相逢俱是踏灯人。”无论是一个“逛”字,还是一个“闹”字,或“踏”字,都体现了那时灯节的张扬劲头儿。我以为,只有立春被称之为“咬春”、“打春”、“踏春”,才能够与之对仗和比拟。那劲头儿,就类似西方的狂欢吧?都是迎接春天到来的心情的一种宣泄吧?
我佩服中国人的智慧,简单的一盏盏灯,在我们的手里,可以变化万千,展现着丰富无穷的想象。《京都风物志》中,曾经有过这样对元宵灯的记载:“其灯有大小、高矮、长短、方圆等式,有纱纸、琉璃、羊角、西洋之别,其绘人物,则列国、三国、西游、封神、水浒、志异等图,花卉则兰菊、玫瑰、萱、竹、牡丹,禽兽则鸾凤、龙、虎以至马牛猫犬与鱼虾虫蚁等图,无不颜色鲜美,妙态纯真,品目殊多。”在这里,人们已是看灯不是灯,有着更多象征的意义和美好祈愿在灯里面了。缤纷的灯光幻影里,有中国传统的文化,包括审美、性情、志趣、祈愿与民俗诸多方面,众多的灯汇聚一起,就是一个小百科全书呢。
如今,我们的春节越发重视了除夕夜的鞭炮,伴随着高科技和财大气粗,越来越惊天动地。但是,元宵夜的灯显得有些不大给力。我们春节的仪式感,已经日渐衰弱,在收尾时候的元宵节更显得有些疲惫,仿佛力不从心。元宵还是在吃,灯却没有以前那样的辉煌和丰富。
在老北京,灯节在街巷里,在平民百姓之间,方才会有“闹花灯”的那种“闹”劲儿。那时候,前门和琉璃厂一带,最为辉煌。清竹枝词里,“细马轻车巷陌腾,好春又是一番增,今宵闲煞团圆月,多少游人只看灯。”说的是那时候的盛况。即便在小胡同里,在四合院里,小孩子们也会提着走马灯、气死风(一种简单的圆形灯笼,说它“气死风”,是因为提着它怎么跑,风也吹不灭),或者小橘灯,绕世界跑。现在,灯节已经萎缩进了公园或电视里了,即使街巷、高楼大厦和商家店铺前,可以看见灯,却几乎是千篇一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,无法和《京都风物志》中所列举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灯相比了。对于元宵节的灯,我们的想象力似乎在退化,元宵节的味道也随之只剩下了元宵的一种味道。
小时候,我家住前门楼子东边的西打磨厂胡同,元宵节之夜,是灯火热烈的地方之一。前些日子,我去了一趟这条老街,还看见我们大院大门口房檐上专门挂灯的粗粗的铁钩子。那时候的元宵节,一胡同的各家院子前都会挂起各式各样的灯,溢彩流光,才能够真正称得上是火树银花不夜天。如今,顺着老街望去,一排院子灰色鱼鳞瓦的房檐下,一溜儿生锈的铁钩子,间隔半米左右排列在那儿,弯弯翘着老式古朴的造型。一个多世纪过去了,它们依然还在,灯却不会再挂起来了。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,被日子渐渐遗忘,被我们自己的手渐渐丢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