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到腊月,秦巴腹地的山民们家家户户就开始杀过年猪了。
当家的男人请人看个日子,请来杀猪匠,叫屋里人在最靠墙的大锅里烧上几挑水,准备杀猪了。男人嘴里吧嗒着没有过滤嘴的便宜烟,和杀猪匠谝些闲谈,一边用脚踩住一大片棕叶子,双手不停的撮着,那是在准备用来挂肉的铆子。杀猪匠则心不在焉的和着男人的话,眼睛却盯着那条马上要挨宰的猪。句句话不离他的本行,很职业的问是什么时候买的双月猪儿,在谁谁家买的,什么时候劁的或什么时候骟的,然后唤唤那条不晓得马上要成为俎上肉的猪,张开自己的右手,把拇指和食指攥劲撑到最长,在猪的脊梁上丈量一翻,捏捏猪身上的肉的质地,估计一下多少斤一边,然后很有教养的恭维一翻女主人会喂猪,是个持家的好女人,再高声问到,水开了没有,叫加火的娃娃把火烧大些,说要抓紧时间,还有梁这边的刘胖子家,梁那边的李木匠家等着他去杀猪呢!
说话间,水开了,杀猪匠挽起袖子,把明晃晃的放血刀在石头上疵俩下,于是,男人和请来帮忙的“二把手”过去,一个揪住猪尾巴,一个揪住猪耳朵,于是猪就挣扎叫唤起来,挣扎的天翻地覆,叫的撕心裂肺,叫的痛苦而绝望,可是终究整不过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,杀猪匠不相信猪的眼泪,和他们一起把猪按在专用杀猪板凳上,红刀子进,白刀子出,有打杂的人递过接血的盆,于是热气腾腾的鲜血汩汩的流进盆里,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开来。杀猪匠和男人们额头上微微见汗的时候,随着猪的有气无力的叫唤的结束,“杀”的工作完成了。
在汤猪之前,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“打梃杖”,杀猪匠在猪的一个后蹄子上割一个口子,把一根直直的钢筋棍从口子里推进去,从皮下一直捅到猪的两个前胳肢窝,再要会“吹”的人往口子里吹气,这样利于到时候的蜕毛,于是,吹气的那个腿,就叫“吹蹄”,听说还可以用来发奶,一般女儿生了孩子,娘家人打“三朝”或“十朝”送的礼物中,“吹蹄”是少不了的。
开水倒进杀猪缸里,雾气飘渺,水差不多的时候,杀猪匠要“兑水”了。这是一个很专业很体现水平的活,如果水温太高,就把猪皮都烫熟了,刮毛的时候就疤疤赖赖的;如果水温太低,就不容易蜕毛,到时候割下的肉就象粗心大意的男人没有刮干净胡须的下巴,毛扯毛扯的。水兑好后,一声 吆喝,手忙脚乱的将猪抬到缸里,这时,随着杀猪匠和“二把手”的默契配合,死猪就在缸里“游荡”起来,洗起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澡。汤得差不多的时候,就用扁挑把猪横架在缸上,用泡子刮将起来,一边刮,一边用棒棒在猪的身上打,打的那声音,一条沟都能听得见。想想猪的命运真的可怜,居然难逃人类那文明的“鞭尸”!
刮的差不多的时候,杀猪匠还要用他的扫毛刀过一遍,清理没有掉的猪毛。然后下猪头和项圈。男主人找 来楼梯,杀猪匠用镣环直接挂在猪的脊椎骨上,把猪吊起来,开肠破肚,拿下一样杂碎,就用棕铆子穿起来,递给男主人。内脏清理完后,杀猪匠用剁骨刀直接把猪从脊椎处分为两半,然后过称,就知道猪到底有多重了!哈哈两声,嗓门洪亮颇为自豪的说“我说110的边,咋样,只错十几斤吧?”过完称,手起刀落处,一条整猪就被卸成若干个八大块,杀猪结束了!
大家用肥皂洗了手,麻利的女主人做的泡汤肉也好了,一顿猛涨,天也微微擦黑了,杀猪匠要奔赴下一个“杀场”了!男主人拿来工钱 ,杀猪匠半推半就的掖在荷包里,用梃杖撬起装“凶器”的篮子,嘴里叼着烟,打着饱嗝,二晕二晕的消失在山堡堡的月色里。
只剩下自己一屋人的时候,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。男人想:今年过年不用花钱去买肉了,明年上半年也不用买油吃了,年前肉贵的要死,省了不少的钱。女人想,自己起早贪黑的喂,天天打猪草,剁草料,呵呵,总算没有白忙。孩子偷偷的乐,吸溜着涎水,以后有肉吃了,等爸爸妈妈出去 的时候,火头上熏的蜡肉,嘿嘿,好可以割点瘦肉在火炉里烤到吃,那味道,比妈妈炒的吃到还香。一家人 彼此传递着甜蜜和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