婺源的村庄
或许很少有地方像婺源的村庄一样入诗入画:梅林、桃溪、菊径、清华、赋春、晓起、荷田……简洁而又有意蕴,仿佛从唐诗宋词,抑或水墨丹青的意境中,还原于婺源这方山水。
——婺源的灵魂是山水村庄与生态和谐,还有蕴藏山水村庄之中的生态文化。
婺源的村庄,无论线条与色调,还是审美意象,都俨如一幅幅浓缩的国画——古木修竹与民居翘檐入笔入线,山水起伏宛如泼墨泼彩,纤尘不染的天空恰好留白,虽然画境中没有出现鸟影,却似乎能听到婉转的鸟鸣。
婺源的村庄,深巷与石库门中透出的和谐与安宁,像唐诗宋词一样古老而深远,像一年又一年绵绵的春雨一样滋润而经久……仿佛千年、百年遵循着诗词的韵律,走入五言七绝的某个意境中,不曾回来。“龙腾金竹上,渔潭鹤溪边”、“里诗春外诗春春春赋春、上高仓下高仓仓仓南谷”……这些以婺源村名连结的对子,不仅呈现唐诗宋词的意蕴,还有民间的智慧。
婺源的村庄,是山水的后代——以山为主体,以水为脉络,以古木修竹为点缀,以一种平和与恬静,生栖于山水之滨,宛如那一山浓绿,一水的清幽,无法化解与分离。山水给村庄以灵性,村庄还山水于生气。
《山海经》中述记的婺源,是界于皖、浙、赣的一方福地。婺源北部的大鄣山还有“三天子都”之谓。说起婺源,人们自然而然会想到婺源是朱熹的故里(当然,也会想起江永、詹天佑、程门雪……)。朱文公是继孔子后集儒学大成者,他的伦理道德文章,影响大宋朝野,俨如婺源民间版本的《圣经》。朱子作为一代儒学大师,对婺源世风习俗的影响根深蒂固。在朱子理学与新安文化的孕育中,衍生了婺源村庄“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”;衍生了婺源人“谦和礼让,民风淳朴”;衍生了婺源“山间茅屋书声响,放下扁担考一场”的乡野之风……岁月滤尽了历史的沧桑。在山的逶迤与水的流淌中,婺源的村庄依然透着一种由文化滋生的厚重与品位,傩舞、灯彩、抬阁、徽墨、徽州三雕、徽剧、砚雕技艺等,绵延传递出最美乡村的文化记忆。无论民居之中的房梁窗棂,还是祠堂之上的斗拱雀替,都雕花缀朵地烙着儒文化的印记,拂去历史的风尘,依旧是精雕细刻的“渔、樵、耕、读”图,依旧是一个个历史的典故,依旧是一种祈愿与祝福,而村庄与村人演绎的,依然是宁静与质朴,依然是向往与和谐,依然是勤勉与奋发,崇尚农耕文明与读书之风。
一路山径,一程水路。往返于徽饶古道的婺源人,深谙距离产生的美感——三五里之间,有路亭茶亭连缀着,便有了一个村庄,便有了异样的音调乡语,便有了乡土文化。秋口镇秋溪村茶亭“对面那间小屋,有凳有茶,行家不妨少坐憩;两头俱是大路,为名为利,各人自去赶前程”的联文,却让我倘佯茶亭之后,有了永久的回味。青山碧水,粉墙黛瓦,配以四季樟绿枫红,禾青稻黄,构成了村庄清晰、明快的色调。村里头扎蓝布方巾,身穿碎花罗裙的村姑,一如青花瓷一样素静淡雅。倘佯在这样的村庄,看到的是明清建筑,拂面而来的或许是唐宋遗风。在婺源灵秀村庄的周围,有一种植物从陆羽的《茶经》中走出,漫山遍野,青翠欲滴,经年氤氲弥漫着一种自然的醇香——这种被称为茶的植物,在婺源农家与文士之间立德怡情,衍生出了“敬、和、俭、静”的茶礼、茶俗,让婺源的乡野村庄多了一种儒雅与境界。
两脉山,一条源,数幢房舍,多棵古树,还有山地、田畴、阡陌、深巷、断墙、瓦砾、菜园、篱笆、炊烟,参差融合在一起。我一直被这样的村庄所迷恋,因为这是我生命最初的家园。我曾叩访婺源一个又一个的村庄,仿佛都曾相识,即便伫立村口,仿佛村中的每一条街巷,甚至院落与房屋,都在意象之中。多年以后,我终于找到了村庄与村庄的契合点,这就是我心中的家园。望着村庄一行行油光的石板路,以及延伸消失在山林中的古驿道,我似乎听到了先人外出商旅或为仕后回乡的足音……
云深不知处,山水藏人家。婺源的村庄,是江南山水田园村庄的经典。在经典的婺源村庄里,我找到了家园的宁静、质朴、温暖与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