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旅游总觉得镜头太大,装了太多黑鸦鸦的人头,真正的风景却只能在罅隙中浅浅地见些皮毛;但在西藏,却老觉得镜头太小。纯净的蓝天,圣洁的雪山,澄净的湖水,清朗的空气,淳朴的藏民以及所有的感动和激荡,小小的取景框又怎么可能尽收眼底?
原本清晨的机票临时改为下午,这消息让我欢呼雀跃了老半天。我可以去色拉寺了!色拉寺位于色拉乌孜山下,与甘丹寺、哲蚌寺合称为拉萨三大寺庙。由于旅行社都安排下午游玩,此时的寺庙显得格外清净。路两旁都是大大小小的殿堂,惟恐漏掉一处的我们走着“之”字型,没有导游的介绍,只能盲目地走马观花。据说这里原本长满了色拉(野玫瑰),可是我没有寻到玫瑰的踪迹,却意外地听到一个小孩喊着:
“你们走错了,我带你们走吧!”
回过头,一张稚气的脸正冲着我笑呢。他穿着一套极其宽大的西服,戴着脏兮兮的鸭舌帽,明显不合脚的皮鞋蒙着灰尘,而黑黝黝的皮肤则告诉我这是个藏族孩子。没来由的,我竟对他产生好感,于是点点头,跟在他身后。
一路上,他象导游一样,连比带划地为我们介绍。只是,他的汉语实在不敢恭维。我几乎竖起耳朵,也只能一知半解。渐渐熟络起来,我知道了他叫次拉次仁,今年11岁,父母很早就死了。他在色拉寺长大,靠喇嘛偶尔的接济维持温饱。对他来说,这里就是他的家了。
跟着他来到吉巴扎仓。这里除了供奉马头明王神像,还存放有拉萨最著名的法宝——金刚杵。传说这根金刚杵是由印度传来的,每年特定的日子都由达赖喇嘛对金刚杵加持,前来朝拜的信众更是源源不绝。大殿里藏民们排着长队,我心中一紧,暗想不知要等多久。正想着,次拉次仁却拉着我的手,直接进入内堂。烟雾弥漫的室内,老喇嘛正按照繁复的程序为人们进行加持,形状怪异的法器放着异彩。看见次拉次仁,喇嘛们慈祥地笑着,令我匍匐在地,把头伸进泛着油光的法器。在诚惶诚恐中,我接受了加持,起身后却发觉居然紧张得忘了许愿。后来次拉次仁告诉我,藏人进寺庙不买门票,买了票的游客自然享有优先权,我愧疚的心这才安定下来。
寺庙中认识次拉次仁的还真不少,而他也很懂事。每次进大殿前,都示意我们摘下帽子;遇到年老的大妈,他就主动上去搀扶;见了喇嘛,也很有礼貌地点头微笑。在灿烂的阳光下,他脸上始终荡漾着纯净的笑容。我忍不住要为他拍照,并问他寄什么地址才能收到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,他没有上学,不会写字,哪怕是自己的名字。这时,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僵住了。
一直很想看看西藏特有的玛尼堆,询问次拉次仁,他笑着点点头,带我们走向寺院后的山坡。转过一个弯,眼前真的出现一个大大的玛尼堆,上面插着五色的经幡。那些片状的石头上刻着鲜艳的藏文和精美的图案,神秘而美丽。经过这里的藏民都自觉地绕着它走三圈。看看前后无人,我打算悄悄地带一块回去纪念。次拉次仁眯眼笑着,扔掉我手中那块,说是不完整。原来玛尼石上均刻有佛教的“六字箴言”,而我挑的虽然五颜六色,但残缺不全。他仔细地挑了一块,怕我的背包装不下,直接裹进自己的衣服里了。
经过一座宫殿时,他停下来,指着旁边一个幽深的山洞说:
“我晚上就睡在这里。”
走近洞口,里面光线暗淡,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我一时语塞,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。高原上一天的温差大约有一、二十度,和衣而睡的他甚至没有一床属于自己的棉被。当夜幕降临时,一个幼小的孩子蜷缩在此,除了饥寒,他还需要承受多大的恐惧与无助。拉着次拉次仁,我离开这里,害怕控制不住那些咸咸的液体。
临走前,我特意去寺庙里求了一个装有经书的挂件。看看我胸前摆动的细绳,次拉次仁从衣服最里层拉出一个带有浓郁藏族特色的挂件。
“这是妈妈留给我的。”
这时,他清澈的眸子里闪着向往的光芒,但有些落寞。
送我们走出大昭寺已是正午。我问他想吃什么,他很害羞地拒绝,说吃不惯汉人的东西。我只好硬拉着他在商店里买了乐百氏和一些小食品。出门给他钱,他却死活不肯多要,最后只拿了10元。临走,我摸摸他的光头,替他戴好帽子,整理好衣服。他把脸贴在车窗上,使劲挥着手。驶出很远了,我回头望去,看见他小小的身影还朝着我们离开的方向,兀自站立着。
离开拉萨前专程来到刚吉餐厅,因为这里的露台正对着大昭寺广场。坐在一群藏民中间,品着香醇的奶茶,面对香烟袅袅的藏式街区,聆听着寺内隐隐的钟声,我用自己的眼睛拍下了一张像片,印在脑海里,用一生来细细研读……